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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【紀實詩】杜甫麗人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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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【紀實詩】杜甫麗人行

水幕中月兮的聲音在亭中回蕩,那麽空靈,又那麽沈重。

李隆基閉目斂去眼底淚光。

許久後,他睜開眼,望向高力士:“去把大臣們都喊來吧。”

高力士詫異地睜大了眼睛。

他站在原地躊躇片刻,面露擔憂:“聖人……這、這恐怕對您聖譽有礙……”

李隆基難得清醒,自嘲一笑:“不喊他們來,朕幾十年後也一樣聖譽有礙。與其死後遺臭萬年,倒不如現在把這些朝中股肱喊過來,既能就地討論日後方策,也能借仙子之言給他們敲個醒鐘。”

李隆基擡起頭,望向碧空如洗的藍天,面露感慨:“太宗一世英明,虛心納諫,晚年亦不忘將《十漸不克終疏》朝夕攻讀,以資警惕。朕當年答應姚相“十事要說”,這些年倒多有懈怠。”

“知錯就改,善莫大焉。”杜甫目露欣慰,向聖人恭敬行禮。

李隆基笑著擺擺手。

眼見李隆基和杜甫君臣和樂,跪在一旁的李林甫驀地想到一件事:

記得多年前,他兒子李岫曾跪在自己面前哭泣,這孩子認為自己久居相位,樹敵甚多,恐怕難得善終。忠言逆耳,當時自己頗為不快,以一句“形勢逼人,為之奈何”打發了那個純孝的好孩子。

剛才從水幕中得知自己的悲慘下場,李林甫生氣悲痛之餘,卻也有種“果真如此”的傷感和恍惚。原以為今天必然命喪當場,但如今看聖人神色,李林甫意識到此事或許還有轉機——“上天庇佑,示我災行”,善終的機會或許就近在眼前!

“臣也願追隨聖人!”

李林甫跪地不起,老淚縱橫:“臣知自己罪孽深重,但請聖人給臣一個機會,讓臣改過自新!”

“臣也願追隨聖人!”

楊國忠亦是不甘落後,拼命磕頭。這短短片刻,他猛地意識到,榮華富貴哪裏比得上身家性命來得重要。只要能活命,他願意捐出全副身家,辭官種田。

安祿山看著兩人,眼裏流露出一絲羨慕。他知道自己作為賊首,這次恐怕難逃一死。但見聖人銳意圖治,他也便不抱希望地跪地懇求:“臣願辭去兩鎮節度使,去軍中做個走卒前鋒。臣不通文墨,唯有這一身氣力能為聖人效勞,臣願戰死沙場,以身謝罪!”

面對不斷請求磕頭請求的三人,李隆基面色淡淡、目光深沈,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。

……

“聖人吶!”

大臣們一進花園見到端坐亭內的李隆基,無不捶胸頓足、義憤填膺。

過來的路上,高力士給他們挑挑揀揀說了些大概。他隱去了戰爭成因,只著重介紹了“詩聖杜甫”以及安史之亂後大唐即將出現的亂局。

數十人將小亭和石潭圍得嚴嚴實實。在李隆基的示意下,年邁體弱的文臣被扶著坐進椅子,就連武將們也被塞了一杯熱茶。

大臣們到來之前,楊貴妃指揮著將散亂一地的綢緞珠寶收拾幹凈,又命力士們搬來數十把小椅放在潭邊,再細心地備上熱茶、筆墨……做完這一切,她第一次懂事地主動行禮告退,將花園讓給了議政的君臣。

文臣們看到亭中杜甫,紛紛對他頷首示意,目光中滿是欣賞和感慨。杜甫在長安投謁多年,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權貴對他讚許微笑。這若能早個兩天三天,他必定欣喜若狂,只是如今心頭壓抑,杜甫最終也只是回以淡淡一禮。

除了杜甫,眾人自然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三人。見李林甫滿臉愧色,有人搖頭嘆息,有人目露快意。而楊國忠本就人緣極差,現在更是好像變成了地上的泥巴,大部分朝官對他輕蔑一瞥,連鄙夷和憤怒的眼神都吝嗇給他。

三人中,要說“視線中心”,那還得數叛軍賊首“安祿山”。

武將們盯著安祿山的目光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,其中尤以隴右節度使哥舒翰的視線最為“熾熱”。他素來與安祿山交惡,如今識破他狼子野心,更是恨不得替聖人除之後快。

但在動手前,有人突然上前高呼一言。

這話音剛落,武將堆裏的高仙芝、哥舒翰等人都面色大變,就連一旁封常清的眼底也掀起了波瀾。

“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!”

一年輕臣子排開眾人,跪在雪地裏高聲諫言:“聖人!安祿山,胡人也!胡,蠻夷也!其人生性兇殘、難以教化,自古與我中原為敵!《左傳》有言,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,還望聖人先斬安賊,再逐異族,方可保萬世太平!”高仙芝低頭咬牙,心欲滴血:他是高句麗人,倘若陛下當真要逐異族,他恐怕只能被迫卸甲。他身旁的哥舒翰儼然也想到了這點,身有突厥血統的他亦有些面色黯淡。兩人身後的封常清雖是漢人,但他自幼流落安西胡城,此刻也難免將心提到了嗓子眼……一時之間,武將裏數人眉頭緊鎖、咬牙不言。

李隆基緩緩皺起眉,目光有些不善。先不說他身上也流著部分鮮卑血脈,曾被讚為“天可汗”的他光是聽到那句“再逐異族”就頓生反感。

就在他思索要如何回覆之際,剛才卡頓的水幕此刻又恢覆了信號,石潭裏再次傳來月兮的聲音——

【安史之亂的影響十分深遠,可以說,它不僅是唐朝一代的轉折點,更是整個中華文明的轉折點。淺舉民族關系為例,在安史之亂前,長安是世界性的大都會,“四夷大小君長,爭遣使入獻見”,漢族與周邊民族友好往來,少數民族也能在朝中做官,經濟文化在這開放包容的唐朝飛速發展。】

【安史之亂後,或許因為叛軍首領安祿山是胡人,又或許是為了轉移內部矛盾,自此之後,“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”的說法開始深入人心,在這種心態的作用下,原本是世界中心的中國開始保守排外,與世界脫軌。乃至到了清朝,“閉關鎖國”政策下的中國幾乎與世界潮流隔絕。】

【封閉導致自大,自大使人落後,落後就會挨打。清朝末,英國侵略者用大炮轟開了封閉的國門,歷史由此進入最黑暗屈辱的時期,國土淪喪、民不聊生,中國從原本的世界中心淪為了被列強瓜分的戰利品。】

亭子內外一片寂靜,君臣面面相覷。

“什、什麽?”哥舒翰以為自己聽錯了,猛地一晃腦袋。

“挨打”、“轟開”、“瓜分”

………這些詞在哥舒翰腦子裏嗡嗡作響,直逼得他氣血上湧,視線所及頓時一片赤紅。

一時間,武將們怒目圓睜、發指眥裂。唯有老將郭子儀和李光弼對上目光,低聲私語:“你在邊鎮多年,可曾聽過英國?列強?”

李光弼擰眉思索,最後還是搖頭嘆息:“怕比大食還要更遠些。”

與武將們的重點略有不同,文臣們對“政策”更為敏感,最先關註的就是“清朝”和“閉關鎖國”。他們先是就“清朝”議論了一番,但改朝換代自古有之,而且他們如今齊聚一堂,不正是在為延續盛唐而忙活嗎?如此便也將這不知所謂的“清朝”先丟到了一邊,抓著“閉關鎖國”爭議不休。

“小子何等居心?我看這萬世太平就是毀於你手!”

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臣顯然深有見地,他上前一步,對跪在雪地裏的年輕臣子怒目而視:“你看哥舒特進、高特進,哪個不是忠心耿耿?你要聖人驅逐異族,難道是想把大唐的忠將良兵對他國拱手相讓嗎?”

年輕臣子此刻也意識到了自己考慮不周,而且他官職本就在特進之下,如今見幾位武將沈默不語,他的心裏頓時發怵。在幾位老臣不讚同的目光中,他狼狽起身,掩面遁入人群。

提到“哥舒特進”,李隆基驀地想起水幕剛才說的潼關戰役,他不由得把目光轉向哥舒翰——天氣尚寒,眾人在雪地裏不免有些身形瑟縮,唯獨哥舒翰腰板筆直、目光炯炯,除卻鬢角幾縷銀絲,根本看不出他已年近五十。

忠君愛國之能將也。李隆基暗自點頭,誓要重用哥舒特進。

「清·乾隆五十八年」

「熱河避暑山莊」

滿面迷茫的馬戛爾尼不知道為何周圍的中國官員一下子都變了臉色。

他作為外國使臣,帶著自己君主精心準備的厚禮不遠萬裏來到這裏謁見中國皇帝,但這一路上發生了諸多不快,讓他現在已經有些精疲力竭、內心煩躁。

他們剛一下船,自家的禮物上便被中國官員不由分說地插上彩旗,上面寫著“英吉利貢使”——馬戛爾尼也算半個中國通,這明明是平等的交流訪問,怎麽就成了“上貢”?

就連英王信上的“禮物”一詞也沒被中國官員放過,楞是被譯成了略顯卑微的“貢品”。馬戛爾尼指出了這個錯誤,但中國官員卻滿臉不屑,傲慢異常:“送給皇帝的禮品從來都叫做‘貢’。”

除此之外,他與徵瑞大人、和珅大人就面見皇帝的禮儀也鬧得非常不愉快。他是大英帝國的臣民,就算面對自己的君主也不過是單膝下跪,又怎能對中國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禮?他的雙膝,只能為上帝同時彎曲,向中國皇帝下跪,絕對不行!

與各位官員大人拉扯了一路,最後中國皇帝總算勉強同意了自己單膝行禮的請求。

但或許是這個原因,中國皇帝見到自己時臉色並不好看,就算自己獻上了精心準備的、有64門火炮的獅子號軍艦,中國皇帝也神色冷漠、不以為意。

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,天上似乎又發生了怪事——無論是皇帝官員還是侍女衛兵,他們先是驚恐地騷動,直到皇帝命令眾人“保持安靜”,人群才逐漸恢覆鎮定。

馬戛爾尼也好奇擡頭,可頭頂不過就是尋常的藍天白雲,偶爾飛過幾只小鳥,看上去也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,但周圍人的面色卻陰晴不定,時而頻頻點頭、時而滿面怒容……

馬戛爾尼用拗口漢語向身邊官員詢問,但他們都支支吾吾,含糊不語。

馬戛爾尼一邊暗自記下情況,一邊從眾擡頭,試圖從空白的天幕中看出些秘密。

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,就當馬戛爾尼的脖子開始酸疼之際,周圍的中國人終於有了新的反應。

他們的目光從天幕緩緩下落,先是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,然後不約而同望向——

馬戛爾尼:大家看我幹嘛?

乾隆端坐於龍椅,他伸出手,大太監李玉心領神會地把馬戛爾尼帶來的貢單遞到萬歲爺的手上。

他瞇著眼掃過禮單上那一列的榴彈炮、迫擊炮、卡賓|槍……最終將視線定格在最下方的來使國署名:英吉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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